三足烏鴉的圖風格簡潔，可不意味著織起來容易，要讓絲線在金紗上描繪出展翅欲飛的的姿態也頗不易。姜綺羅廢了好幾天的時間才算把織法打磨完美。

姜綺羅在家裏架起了織機，她和阿金確認了織三足烏鴉圖的方法可行，阿金又打起精神重新織了一匹新布，這是她在做了幾次試驗之後的再動手，手藝可比之前更純熟了。而且，姜綺羅還請來了奶娘觀摩，她是當初第一個琢磨出織法的人，請她來參詳一番不會有壞處。

姜綺羅盼著奶娘在春暉堂頤養天年，但奶娘卻是個閑不下來的人，她開始時幫忙打理店鋪，後來春草懷了孩子，她的全部註意都轉移到了未降生的寶寶身上。

來綺羅坊時，奶娘還帶上了春草。姜綺羅有點驚訝，春草已經是個大肚子的婦人了，還能外出到處亂跑嗎？

奶娘說：“春草最近乖得很，簡直乖過了頭，一動都不敢動，天天就是躺著。那個樣子也不行，所以我拖著她出來走走。放心，有我在，出不了事。”

姜綺羅看倒春草一直小心地護著肚子，知道上次在街上差點被撞倒的事給她留了陰影，也許她沒有敢對奶娘說這件事，但是教訓是狠狠記在心上，以至於矯枉過正了。

阿金和春草很久沒見了，她一瞧見撫著肚子的春草就熱情地打招呼：“呀，你真是富態了，看來紀寧哥把你照顧的很好喲。”

一句話戳破了春草的淚袋子：“我胖了……阿金說我胖了，我沒從前好看了……”

姜綺羅被嚇壞了，沒想到春草哭得如此突然，阿金還慌慌張張地賠了個不是。奶娘卻十分淡然，走過去摟著春草安慰起來。她閑閑地瞥了姜綺羅和阿金一眼，說道：“有了孩子的時候就是這樣，脾氣像雷雨似的，說來就來。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？”最後這話是專對姜綺羅說的。

姜綺羅不敢吱聲，也去安慰了春草一陣，就請奶娘過來觀摩阿金織布。

從她們開始研究麻布至今已過了好久，阿金的技藝進步不小，比當時的奶娘不遑多讓。奶娘看著那根細細的蠶絲在織機上往回穿梭，一匹閃閃發亮的紗很快織成，上面還帶著說不清的圖案，不過怪好看的。

“手藝當真是不錯。你這小丫頭，過不了幾年，手藝準要超過我啦。”奶娘瞧著阿金手下的布點頭。

阿金心裏得意，不過她是個實誠人，知道還差得遠：“奶娘哪裏的話，你制衣和刺繡的手藝我一點也比不上，再學一百年也超不過。”

春草聽見了，慢悠悠地走過來，也想看看阿金的傑作。姜綺羅和阿金想扶她，又擔心一不留神惹惱她，趕緊退了八丈遠。不過春草早就不哭了，而且眉開眼笑，好像剛剛什麽事也沒有。她摸著輕薄明亮的紗布，說道：“這布我也想要一匹！”

阿金笑道：“你想和皇帝陛下用一樣的布嗎？那好像是犯法的。”

春草嘴角耷拉下來，好像立刻又要哭一般，阿金趕緊謝罪：“我胡說八道的！源公子說了，咱們綺羅坊的布也就是給宮女太監用一用，我想和他們穿一樣的布料總是沒問題的。”

春草聽了這話，懸在眼角的淚珠終究沒有落下來。

姜綺羅覺得春草這個孕期的喜怒無常實在難以捉摸，又不好伺候，真是可憐了紀寧。但她為一件事高興，就是春草想要這匹布。春草對漂亮衣服漂亮布料的愛可是深入骨髓的，而且她現在是成衣鋪老板娘，見過的料子如山河大海，能入她的法眼，這匹布算是大成了。

奶娘對阿金的手藝雖然讚許，不過還是挑出了一些瑕疵。她搬過來板凳，瞇著眼睛指給阿金看。

姜綺羅看她如此費神，又想起奶娘為自己病倒的事，實在很怕舊事重演。奶娘一瞧她的模樣就知道她的心思，說道：“我在春暉堂靜養了這麽久，就操勞這麽一會兒還算事兒嗎？你也別太小看我。”

姜綺羅只好笑笑，然後小心地扶著春草在院子裏散布放松。

姜涵聽說春草和奶娘來了，從書房探頭出來：“娘親，春草姑姑肚子的孩子怎麽還不出來？”

姜綺羅向他招招手：“難得奶娘和春草都來了，涵兒今天不讀書也罷。”

姜涵很開心，他不是厭惡讀書，只是對春草肚子裏有個小孩這件事很驚訝，也很好奇。

姜涵向春草問了好，但是眼神一直盯著她的肚子。春草的母性被腹中胎兒喚醒，如今看到孩子就覺得可愛。她現在看姜涵就覺得喜歡，渾然忘了這還是教她識字的小先生：“涵兒，你可以摸摸看喲。”

姜涵小心翼翼地探出手，輕輕放在春草肚子上。沒過多一會兒，他如遇電擊一般縮回了手：“在動！”

春草和姜綺羅看著他圓溜溜亮閃閃的眼睛，一齊大笑起來。春草說道：“小笨蛋，那就是我肚裏的寶寶，她剛剛踢了我一下。”她忽然想到什麽，問道：“人都說小孩子說話最靈，涵兒，你倒說說看，我肚裏的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？”

姜涵把耳朵貼在春草的肚子上，好像肚裏的小家夥在說什麽孩子間才能懂的語言。不一會兒，姜涵站直了，說道：“是小妹妹。”

“怎麽是個女孩子啊！”春草聞言，再一次驟然痛哭，把涵兒嚇得噤若寒蟬。好在姜綺羅已被歷練了一回，連忙穩住春草，還問道：“女兒又有什麽不好？你我都是女子，不是都挺有出息？”

春草扶著院裏的歪脖樹抽泣：“我不嫌棄女兒，我是可憐她。東家，你想想看，如果生的是兒子，若像我就是美男子，像紀寧，也算是威武。但如果是女孩兒，像我當然很完美，但是像紀寧不就糟了……我命苦的女兒啊，娘沒有給你找個帥氣的爹，真是對不起！”

“也不至於吧……”姜綺羅哭笑不得，她真想看看紀寧聽說這話時的臉。

“姜小姐，快把這個春草請走吧！我都快織不下去了！”從屋裏傳來阿金的控訴。

實在沒有辦法，奶娘只好陪著痛苦流涕的孕婦回家。不過她其實已沒什麽留下的必要：“小姐，放心吧，你的新布一準兒入選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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